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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
 两年俊

 检视了一圈,程奇满意地点点头,转头对着魏子纪说:“这里环境不错,我看这半个月就住这里吧!”

 听程奇这么说,魏子纪便走上前跟客栈掌柜说:“这里的厢房我们都包了,大概要半个月的时间。白天我们有事应该也都不在,晚上没事的话别让人来打扰,只要一个固定的伙计来送饭菜就行了。这里是订金,够吗?”

 “够了够了。”看到黄澄澄闪亮着的大元宝,老板不眉开眼笑的。“那么几位客倌就坐在这好好休息吧,我会吩咐下去不要打扰各位的。”

 就在这时,客房的门打开了,一个衣服破破烂烂身上满是尘灰,低着头看起来有点畏畏缩缩的小伙计走了进来,手上端着茶水。

 两人对看了一眼,正想着怎么会是个脏兮兮的小鬼送水进来时,一脸嫌恶样的掌柜已经先开口了:“小哑巴,怎么是你?送茶水不是你的工作啊!去去去,把茶水放好就快回去厨房,浑身脏兮兮的吓走了客人怎么办?”

 点点头,小哑巴抬起头,准备要将茶水端进房里时,也就在同时,看到了房里站的两人的容貌,身子一震…

 “哐啷”!瓷器破碎的声音响起,滚烫的茶水洒满了一地,也洒到了小哑巴的脚上,可是他浑然不觉地像失了神一样地站在原地。直到掌柜的怒吼声响起!

 “你在做什么!笨手笨脚的!还不快把地上收拾收拾愣在那干什么!”这个死哑巴,成事不足败事有余,万一吓跑他的金主他就有得瞧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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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看着他的样子,魏子纪于心不忍,便走上前制止他。“别用手收拾,你的手都血了。这些不急,你的脚烫伤了,先去敷药吧,这些我们自己来就行了。”

 听到他的声音,小哑巴身体又是一震,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。就在不知该如何是好时,掌柜才指示他:“连端个茶水都会出错,下去下去!客倌们都不要你收拾了。各位客倌们请见谅了,这个小哑巴啊,做什么事都慢一拍。”

 “我们没事,掌柜的,你就别骂他了。”程奇也开口帮他说话了。“他个子这么瘦弱,还让他端这么大个茶壶进来,端不稳也是难免的事了。你别忙了,反正我们等会就要出去了,晚点才会回来,茶水就不用再送了。”

 “是是是,那等各位客倌们回来需要时再吩咐一声。”掌柜一边鞠躬一边鲁地就拉着小哑巴出去了。

 看了小哑巴一眼,魏子纪心中突然浮上一股熟悉感。不过他并没有想太多,只是说:“我们也差不多该出去和大师兄和三师兄他们会合了。”

 “嗯。”程奇点点头,两人便离开了客栈。

 * * * * * * * *

 之后几天,与尹承光会合的他们,每天都忙着办师父要他们调查的事,回到客栈之后也都是三更半夜,早上又都是早早就出门,而他们两人也都没有再想起过小哑巴的事。

 这天,当他们办完了事回到客栈时,已是子时了。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后,魏子纪因为生理需求来到了柴房边的茅房。解完手后正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时,发现柴房的灯还亮着,而且还有说话声。

 “这么晚了?还有人在柴房?”好奇心的驱使下,魏子纪凑到了柴房的窗子边,向里望去。只见那天见过的小哑巴一人默默地劈着柴,旁边还有另一人看起来很着急似的绕着他打转。

 “小哑巴,让我帮你吧?你就算今晚整夜不睡也不可能在明天早上前劈完这整间的柴啊!更何况你已经几晚都没睡了,这样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,你脚上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呢!”

 摇摇头,小哑巴很坚持地不肯让出手上的斧头。

 “哎呀!你就是这死德,别固执了,这样下去你明天早上又要被掌柜教训了。”

 只见那个人苦口婆心地想要劝小哑巴让他帮忙,小哑巴硬是不肯。魏子纪只听了几句对话就大概猜出是发生什么事,看着小哑巴固执的背影,不知道为什么,魏子纪想起了那个老是倔强得让他摇头的人…

 心里一阵翻腾,魏子纪推开了柴房的门。

 里面的伙计和小哑巴都被突然进来的魏子纪吓了一大跳!见到是魏子纪,小哑巴又是一震。他这么晚来这做什么?

 认出是包下东边厢房的客倌,伙计连忙走上去:“客倌,您这么晚还不歇息有什么事吗?要小的帮您拿什么吗?”

 “不用了,我没什么事,我是经过,见你们还没休息才进来的。你是那天帮我们端茶水的那个移讦吧?”

 以为他是要来算帐的伙计,吓得连忙打揖:“那天本来该是我送茶水的,是因为我身体不舒服小哑巴才帮我忙的,他平常都是在厨房帮忙的,所以一时不惯才会打翻茶水,掌柜也教训过他了,客倌您大人有大量,就别再跟他计较了。”

 “谁说我要跟他计较了?你误会了。”魏子纪皱起眉头。“他有没有别的名字?小哑巴小哑巴的,怪难听的。”

 “没有了。他自从来到这后,因为不会讲话、也不会写字,所以我们都管他叫小哑巴了。”

 “这样啊…”魏子纪沉思了一会。“你说掌柜教训他了?”AAAA

 “这…”伙计的神色看起来有点为难。

 “你尽管说吧,我不会去跟你们掌柜的说的。”

 “这样我就说了…”

 “唔!”小哑巴突然拉住他的手,猛摇头。

 看到他的动作,魏子纪突然又想起尹承平,这下他更下定决心要手管这件事。“你说没关系。”

 “这…”伙计看向小哑巴,为难了好一会后,觉得眼前的客倌看起来不像是坏人,不理小哑巴拼命向他摇头,他说:“就小哑巴那天打翻茶水后,掌柜很生气,其实掌柜本来就不喜欢小哑巴,老是挑他毛病,那天更是让他有了借口。打了小哑巴一顿后,就罚他三天不准吃饭,而且在明天早上以前还要劈完这整间屋子的柴…”

 魏子纪边听,眉头是愈皱愈紧。“你三天没吃饭了?”

 小哑巴似乎不敢完全抬起头看魏子纪,半低着头对着魏子纪摇摇手。

 “他是说他不饿。”无奈地替他解释。他们也相处两年多了,小哑巴在想什么他怎么会不知道。

 “怎么可能不饿!”难怪他会觉得熟悉,这个小哑巴真是跟那个人一模一样的倔!魏子纪正气着的时候,突然发现他脚上的伤:“这…该不会是你那天的烫伤吧?”

 伤口没有好好处理,都已经溃烂了。

 见他唯唯诺诺地点了个头,魏子纪差点没昏倒,也不管他全身脏兮兮的,他径自拉起小哑巴的手,发现小哑巴颤抖了一下,他以为他是害怕,便对着他说:“别伯,我不会伤害你,来我房里我帮你上药。”

 “啊,客倌…”

 “放心吧,你也去休息了。至于掌柜那边,我会跟他说去。”

 也不管小哑巴愿不愿意,魏子纪就把他拉回自己房里了。

 * * * * * * * *

 “可能会有点痛,你要忍耐一下。”回到房里帮他检视了一下后,才发现不只是脚上的烫伤,身上有些看起来应该是被打的鞭伤也都发炎了,魏子纪只好一起都帮他上药。才刚碰到他的伤口,就见他瑟缩了一下。魏子纪看向他,这才发现他脸上都是炉灰,再加上散的头发又把脸盖去了一半,他根本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,就想帮池把头发拨开。

 小哑巴吓了一大跳,推开他的手,脸别向一旁。

 也许是嫌自己肮脏不愿让他看,这么想着的魏子纪也没放在心上,继续帮他上着药。“药是上好了,可是发炎得满严重的,你这几天好好休息吧,别再碰到伤口了。你要是怕掌柜的话,我会帮你说去的。”

 用力地摇摇头,小哑巴从上站了起来,向魏子纪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后,转身就要离开。

 魏子纪连忙拦住他。

 “你等等。”拉出他的手,将药瓶放到他手上。“这给你,擦外伤的药,脚上的伤还要再多上几次药才行。回去要好好休息,别再继续劈柴了。”

 犹豫了一会,小哑巴接下药,又再鞠了一个躬才走出去。

 一离开他的房里,他便冲回柴房,躲回自己睡觉的角落。拦不住自己加速的心跳…为什么?为什么在自己最没防备的时候,他们要出现呢…

 * * * * * * * *

 “算你运气好!东厢那边的客倌要你负责送饭菜。”一早掌柜就将小哑巴挖起来,也没责怪他没将柴劈完,看来魏子纪真的给了他不少钱。“快把早饭送过去,别再打翻了!要是再打翻,你就给我小心点!”

 虽然其它伙计都觉得这是个闲差,东厢的那些人出手又大方,可是可以的话,他真的不想出现在他们面前,尤其是这副模样的自己…

 敲敲门,得到响应后,他才低着头将门打开。一进去,虽然早就知道其它人也到了,但毕竟这些天一直都没看到他们,如今见到四人真实地坐在他面前,不管做了多少心理准备都没用,慌张得几乎想转身就逃。

 “拿进来吧。”见他一直呆站在门口,尹承光只好出声叫他。

 深口气,小哑巴走进房里,把厨房准备的清粥小菜快速地放到桌上后,转身便想跑。

 只是他跑都还来不及跑,魏子纪就又抓住他的手,关心地问道:“脚上的伤有没有好一点?”

 小哑巴急急地点了两下头,就又要离开,只是魏子纪仍旧抓着他的手不放。

 “四师弟。”俞皓曼好笑地阻止他。“你抓着人家不放做什么?吓坏他了。”

 “啊!真是对不起!”魏子纪这才注意到自己突兀的举动,连忙放开手。

 小哑巴一得到自由,咿哑两声地摇了头后,便跑了出去。

 “四师弟,这不就是那天打翻茶那个小哑巴吗?怎么?是你要掌柜让他来送饭的?”程奇问。

 “是啊,我昨晚听其它伙计说他被掌柜又打又罚的,觉得他怪可怜的,便想说至少我们在这的期间,让他轻松点吧。”魏子纪看向小哑巴离去的方向,总觉得心里上上下下的不太对劲,好象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。

 “帮人固然是好事,不过你要记住别太滥好人了。”尹承光叮咛他。

 “我知道。我是见这个小哑巴可怜,再加上我总觉得他有点像…”魏子纪停顿了一下,眼里的神情变得落寞:“小平。”

 此话一出口,其它三人的脸色也在瞬问变得黯淡。尹承平刚过世一年时,这个名字在浮云庄几乎成了忌,没人敢提起,也没人想提起,直到最近,才偶尔会有人提起他。只是每当提到他的名字时,众人都还是一阵心疼,所以能够不提就尽量不提。

 沉默了好一会,尹承光才叹口气道:“你这么一说,背影是有点像没错。但他看起来年纪比小平还要小吧,也瘦小了些。小平如果还在的话,恐怕也长高了吧。”

 “对呀,我见他昨晚被掌柜处罚又固执地不让人家帮,就想到师父要处罚小平时,他也是…”想到了不该想的事,魏子纪倏地闭上嘴。

 其它人知道他原先想说些什么,也没多说什么。尹承光想了想才说:“也罢,在我们停留在这里的这段期间,你能帮他就帮吧!”

 人就是这么单纯的动物,被魏子纪这么一说,其它人也认同后,就忍不住起了移情作用,自然对小哑巴也多了份好感。于是,在他们停留在这间客栈时,不只魏子纪,每个人看到小哑巴都会忍不住向他多问候两声,关心一下。有时候甚至晚上回来时,都会吩咐掌柜多准备些饭菜,等小哑巴送来时还要他一块吃。

 只是,大家都有种相同的感觉就是,不知道为什么,总觉得小哑巴除非不得已,不然对他们是唯恐避之不及,每次见到他们都像落荒而逃那样。但想破头也不懂小哑巴有什么理由避着他们,所以众人也只当是自己的错觉。

 这天,他们就要起程回浮云庄了。在临走前,魏子纪突然想到一件事,便开始四处寻找小哑巴。

 “啊,你在这啊,我正在找你呢!”在后庭找到小哑巴,魏子纪高兴地向前,从怀里掏出了些银子。“这些你拿着。”

 小哑巴拿到手上一看,吓了一跳,连忙摇头就要回给魏子纪。

 “你收着吧,我们要走了,没办法再帮你不被掌柜欺负了。这些钱你留着,我们离开后你就自己去做些小生意吧,也好过在这里让掌柜又打又骂的。”魏子纪苦口婆心地劝着他。

 啊?他们要离开了?他们在时一直想避开他们,但一听到他们真的要离开了,小哑巴的心里又忍不住觉得好象少了些什么般的落寞。

 捕捉到他那一瞬间的眼神,魏子纪好笑地摸摸他的头。“怎么了?舍不得我们走吗?天下无不散的筵席,我们总是要离开的。你记住我的话,就拿着这些钱去找其它的事做吧,嗯?”

 小哑巴沉默了半晌,才慢慢点点头。

 见他点头,魏子纪才放心地说:“那就好,我要走了,你自己好好保重吧!”

 跟小哑巴道别过后,魏子纪便回到房里准备和师兄们一起离开,留下小哑巴一人怅然若失地站在原地。

 * * * * * * * *

 众人走到大门要离开时,掌柜正把玩着他的爱玉。一见财主们要离开了,连忙上前鞠躬送他们离开。

 就在这时,程奇无意见瞄到掌柜搁在柜台上的玉佩,突然脸色大变:“掌柜,你这块玉能不能借我看看?”

 掌柜见到有人欣赏,洋洋得意地拿起玉佩:“客倌,您眼光真好,我这块玉可是上等好玉呢!”

 “二师兄,你也真是的,都要离开了还看什么玉。”俞皓曼推推他。

 “不是啊!”程奇的表情相当严肃,转过头来:“大师兄,这是小平的!”

 众人脸色大变:“二师弟,你说什么?”

 “这是小平的玉,是我第一次下山时带回来送他的,不会错的。”

 “二师兄,你确定吗?”魏子纪故作镇静地问着:“也许是有些相似,你认错了。”

 “不可能!我记得很清楚。”程奇斩钉截铁地说。“你们看这道裂痕,我还记得我才刚拿给他,他没两天就摔出这道裂痕,还哭了好久。”

 他这么一说,魏子纪似乎也有印象了。“好象是有这么一回事,我也记得他哭好久了,我安慰他说再找块新的给他,他也不要,只是一直哭。直到二师兄跟他说没关系的,他才破涕为笑。”

 程奇苦笑。“是啊,四师弟你也想起来了。我那时还很高兴小平这么重视我送他的玉,后来才知道原来他是怕我揍他。所以我不会记错的,我印象很深。”

 “等等,二师兄,你这么一说…”俞皓曼突然想到:“的确,我找到小平时就一直觉得很奇怪的一点,就是他身上的配饰都没了。还有,记不记得小平还有个随身带着的项练?我记得他那条项练几乎不离身的,可是那时也没见到,我还以为也许是小平摔下去时掉的。”

 “这是怎么一回事?那他的东西怎么会跑到这来?”尹承平也皱起眉头,便立刻转身:“掌柜,你这块玉是哪来的?”

 “这…”掌柜相当会察言观,一见四人脸色大变,便知这块玉一定有问题,吐吐地说不出话来。

 “你快说!”程奇用力往桌上一拍。“这块玉是我小师弟的,怎么会在你这?是不是你偷的?要我把你移送官府吗?”

 “不要啊,客倌饶命啊!”掌柜吓得连忙求饶。“不关我的事,是小哑巴的!是小哑巴的!是他刚来时没钱看病,拿这个抵押的,我什么都不知道!”

 “小哑巴…”对看了一眼,不理掌柜还在讨饶,四人当下便立刻冲回内堂。

 * * * * * * * *

 门突然被打开,就见一群人一个接着一个走进柴房。

 不是走了吗?怎么突然回来?小哑巴连忙将手上拿的东西藏到背后。还来不及站起来,手腕一阵剧痛传来,已经被用力地拉了起来。一看,魏子纪已经猛然抓起他的手。“这是你的吗?你从哪拿来的!说!”

 忍住手上的剧痛,小哑巴定睛一看,看到魏子纪手上拿的玉佩,心里一震!被发现了吗?不知道该怎么办,他只能猛摇头。

 “你不要再摇头了!你快说呀!你从哪拿来的!”已经失去理智的魏子纪,用力地摇晃着他。

 “子纪!”尹承光制止他,虽然心里一样地着急。“小哑巴,我们急着要知道这块玉佩是从哪来的,是人家给你的吗?”

 摇摇头。

 “那是捡来的吗?在哪捡的?”

 尹承光又问了好几个问题,可是小哑巴都只是猛摇头。一群人急得要命,但偏偏碰上个哑巴也无可奈何,只能按捺不住着急地看着小哑巴。而小哑巴见其它人慌得几乎要将他下肚的凶恶表情,心里又惊又怕,不自觉地退了两步,却被柴绊倒了。

 “小心!”

 没人来得及拉住他,他便摔到地上,手上的东西也跟着滚到旁边。小哑巴抬起头,发现魏子纪正盯着那样东西看,吓得冲过去拿了起来,藏到自己背后。

 但魏子纪已经见到是条项练,愈看愈觉得眼,便呆愣在原地。过了几秒,才看向小哑巴…倏地!一个想法窜进脑里。“小平?”

 “子纪?”其它人被他突然喊出口的名字都给吓了一跳。

 “你是小平对不对?”

 他这话一出口,吓到的不仅仅是其它人,连小哑巴都吓得退后三步,拼命地狂摇头。原本只是突发其想的怀疑,见到他的反应后,魏子纪开始相信他猜对了。

 上前抓住他,用力地摇着他的肩膀:“你骗人!你就是小平对不对…所以你才从来不肯把脸上的炉灰洗干净,不肯让我帮你把头发拨到一边,不肯让我们看到你的真面目,因为你就是小平!”

 小哑巴握紧了项练,除了摇头还是摇头。

 见他否认,魏子纪摇得更用力了。“你还要骗我们?如果你不是小平,你为什么会有他的玉佩和项练?如果你不是小平,为什么要一直逃避我们?你说呀!你就是小平对不对!”

 死命地猛摇头,小哑巴差点就要开口说出他不是,幸好止住了。一急,他用力地推开了魏子纪,就要往门外跑走。

 “别让他走!”

 其实不用他说,小哑巴才跨出去,就被尹承光一把抓住,连挣扎都还来不及挣扎,尹承光已经快速地点了他间的,突然无力不能动弹的他,只能软软地倒进尹承光的怀里。

 将他抱起来放到稻草上,尹承光拨开了他的头发,虽然脸上的灰尘成了他最好的屏障,遮去了他大半的容颜,但尹承光一看到他的眼睛,就已经肯定他是他的手足没错!那个他们以为死了两年的弟弟。抑下心中所有的激动情绪,尹承光对着俞皓曼说:“皓曼,你去拿盆热水及巾来行不行?”

 点点头,俞皓曼就走了出去,没多久就端了盆水走进来。

 知道他们要做什么,但是又苦于动弹不得,小哑巴已经急得几乎就要掉下泪来。他们一定要连他的最后一层伪装都卸掉才行吗…

 “我来。”接过俞皓曼手上的巾,魏子纪走到旁边,不理小哑巴眼神中的哀求,他慢慢地拭去他脸上的一污垢。随着他的真面目愈来愈清楚,众人脸上的表情也愈来愈复杂,不知道是该高兴、生气,还是悲伤。高兴,喜的是他没有死;生气,怒的是他在他们身边这么久,居然一直不说;悲伤,更是心疼他这两年来吃的苦…

 就算大家已经都知道他就是尹承平,还是等到魏子纪将他的脸全部清洗干净后,尹承光才解开他身上的

 既然已经被拆穿,尹承平知道跑也没用,也知道他们不会再让他跑了,便坐了起来。反正他们不会沉默太久,他们想知道的事太多了。

 “你太过份了!”

 “啪”!尹承光的一巴掌打断了众人的沉默。被打的人吓了一跳,看的人也吓了一跳。

 “你真的太过份了!你怎么能那么残忍?在我们身边这么久却一直不吭一声,甚至不让我们知道你还活着!这种事你怎么做得出来?你把自己弄成这样,你要我怎么向爹娘代?”说着说着,尹承光激动得眼眶都似乎有点泛水光的样子。

 就怕尹承光盛怒下控制不住力道,程奇和俞皓曼连忙拉住他,魏子纪也上前将尹承平护在身后。

 一直都不是个轻易将内心感情表出来的尹承光,所有人都是初次见到他这么激动。尹承平也是惊讶得无法自我,过了一会才慢慢开口:“对不起…”

 也许是太久没讲过话,声音有些沙哑。但是一开口,一直隐藏着的情绪就再也克制不住,眼泪一径掉了下来。

 “我…不想让你们看到我这个样…我不要你们看到我这种样子…”

 见到他这样,魏子纪哪还忍得住,坐到他身边一把抱住他。没有说任何话,只是用力地抱住他。

 看到他这个样子,也没有人再忍心怪他为什么骗了大家这么久。尹承光心里感慨万千,叹了口气才慢慢说:“笨蛋,你在想什么啊,你是我唯一的弟弟啊!不管你变成什么样,你都是我弟弟啊!笨蛋…”

 就算抱着他的魏子纪没有说半个字,尹承平也感受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激动情绪:再加上尹承光对他说的话,他的眼泪更是像洪般掉个不停,嘴里也不停地说着:“对不起…对不起…”

 小小的柴房里,没有人再多开口说半句,只剩下尹承平的啜泣声…

 * * * * * * * *

 俞皓曼去向其它伙计要了杯热水给尹承平,看他情绪总算像是平稳了些后,魏子纪早就憋不住满腹的疑问。

 “那时为什么一声不响地就离开了?而且为什么还要让我们以为你死了?既然没死为什么一直不跟我们联络?还有为什么连我们到这后都不肯跟我们相认?为什么…”

 “好了好了。”俞皓曼连忙制止他。“子纪,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是要他怎么回答?你想知道的,大家也都想知道,可是毕竟两年不是一段短时间,你让小平整理一下思绪,一个问题一个问题来吧。”

 知道俞皓曼说得对,魏子纪心急地看向尹承平,等着他把一切事情都说明白。

 尹承平有点为难地看看他,再看看大家。不是不想说,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。

 见他一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模样,俞皓曼坐到他的另一边。“你别急,慢慢想,你先说那时在断石崖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你的衣服是你换到另一个人身上的吧?为什么要这么做?我们虽然也曾想过只有一具尸体,有没有可能死的不是你,但是怎么也想不透你这么做的理由。”

 点点头,尹承平想了一会,才幽幽道出当年的事:“那天那两个不认识的人上到断石崖来时,我一看就知道不对劲,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一定是那个女人!但那时心里恍惚,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,就乖乖地让他们制住。然后发现他们带我到崖边,大概是想推我下去,我才想,我不能这么乖乖地遂了那个女人的意,不能就这样死了,便挣扎了起来。”

 “可恶!那个心肠歹毒的女人!”程奇气得破口大骂。他们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差点害他们失去师弟的坏女人。“那时还骗大家说她没有想要小平的命,只是想将他关起来而已!”

 “师兄,你别打岔了,让小平继续说吧!”魏子纪说。他又何尝不恨那个女人,但现在,他只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。

 尹承平这才继续说道:“他们两人没想到我会突然挣扎,没有防备地吓了一跳,在挣扎的过程中,其中一人脚滑了一下,被我乘机推下去时,居然就拉着我一起跌下去。我那时很害怕,心想这次再也逃不过了。结果也许真的是我注定命不该绝,没想到我手挥呀挥的,突然好象抓到个东西,便死命抓住不放,这才知道原来抓到藤蔓。那藤蔓够长也够坚硬,但我还是下坠了一阵,总算是在快到谷底时停了下来。我停了好久,发现自己真的没死,就顺着藤蔓慢慢爬下山。到山底时发现另一个人没那么好运,已经摔死了。我那时大难不死,脑袋已经是一片空白,根本无法思考,只担心万一另一个再下来杀了我怎么办?想回庄里,但怕他们在路上另有埋伏,也顾不了那么多,将我的衣服换到另一个人的尸体上后,就拼命地逃。”

 “既然没事,那就回庄里来呀!怕庄里有埋伏,你也可以到都城后,再捎信回来让我们去接你啊!你知不知道大家以为你死后,有多伤心吗?”俞皓曼说。他是唯一一个看着尹承平摔下崖的人,找到尸体时几乎要崩溃,很长一段时间都一直陷在自责的情绪中,怪自己居然无法救下小师弟。

 “我…我也不知道…我那时好,什么都没办法想,只觉得不可能回去了…我再也回不去了…”尹承平脸上出落寞的表情,瞬间让大家觉得他好象又要消失,抓不住他的感觉。

 听到这里,尹承光和魏子纪看起来像是忍不住要打断他的话,但终究是忍住了。

 “可是我也不知道能去哪,只是一直走一直走。出来前在断石崖上那几天我都没吃东西,所以就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当掉买了东西吃。但是没多久银子花完后,身上只剩下这个玉佩和这条项练,可是我怎样都不想当掉这两样东西,所以…所以我想不吃东西就算了,走一步是一步吧。”

 “你这个笨蛋!”尹承光终于忍不住开口了。“那些都是身外物啊!”“可是…可是…”可是了几声,后面的话始终开不了口。

 尹承光叹了口气。“算了,你继续吧!身上没任何银子,又没骑乘工具,也没目的地,你能走多远?所以才在这个城镇停了下来吧?”

 “嗯。”尹承平点点头。“不过我不是自己要停下来的。是因为那时好几天没吃东西,又染上风寒,后来就撑不住倒在这家客栈门口了。客栈掌柜看到我昏倒在这里时,还以为我死了,后来发现我只是晕过去没死时,怕我死在店门口触霉头,原是要把我抬去别的地方的,但阿禄…就是一直跟我在一起的那个伙计,他替我说话,掌柜才找了大夫来。我中间醒来一次,见到他在取我的项练,我虽然神智不清、迷糊糊的,可是我见他在拿我的项练,就跟他抢了起来。”

 说到这,尹承平看了魏子纪一眼;魏子纪也是一脸复杂的神情看着他。其它人不知道那条项练为什么对他那么重要,但是魏子纪知道,因为…那条项练是尹承平十五岁生辰时他送给他的…

 看了魏子纪一眼,尹承平又继续说:“但是我根本没力气跟他抢,头又好昏,后来就又晕了过去。醒来时是阿禄在照顾我,他说我连晕了都不肯让掌柜拿走项练,于是掌柜便拿走玉佩说是抵他先给的诊金及药钱,不足的部份既然我不肯将项练给他,就留在这边做工用工钱抵。我虽知那块玉佩抵诊金早已绰绰有余,但心想反正我也没地方去,就留在这边工作,一直到你们来。之后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。至于装哑的事,我不是故意装的…是生病那时,因为喉咙沙哑说不出话来,结果没想到他们就都以为我是哑巴。后来病好了虽然可以说话了,可是我想既然他们都以为我是哑巴,这样也不会东问西问的,而且我发现不说话也没什么不好的,就顺水推舟地当起哑巴来了。”

 尹承平虽然简短地说了这两年来遭遇的事,但当大家还当他是小哑巴时,掌柜怎么对他都心里有数了,这两年他吃的苦一定不会少。魏子纪心里又是一紧,拉住了他的手。“你…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我们以为你死后会有什么反应吗?为什么宁愿在这里吃苦,也不愿让我们知道你没事?”

 “我…”尹承平咬住下,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。

 “算了,子纪,你别他了,反正是也好、非也好,总之都过去了。”尹承光见弟弟的模样,心有不忍,便这么说。“小平,你准备准备,跟我们一起回去吧,师父师娘知道你原来没死,一定很开心。”

 尹承平知道他们一定这么说,心里天人挣扎很久。“我…我不回去…”

 “什么!”四人几乎差点同时跳起来,千想万想,没有一个人想到尹承平居然说出不愿回去的话。“小平,你疯啦,为什么不回去?”

 “你还在恼师父那时那样处罚你吗?”俞皓曼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这个原因。“你别这样了,师父当时也是不得已,更何况你知道这两年师父他…”

 “不是的!我没有恼过师父!只是我…”尹承平连忙否认,但又说不出不回去的理由,只好说:“总之你们帮我跟师父师娘说别担心我就是了,我在这边过得很好,不想再改变什么了。”

 “过得很好?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,程奇上前抓起他的手,一把就拉开他的袖子。“你真的过得好的话,这些伤痕是怎么来的?”

 尹承平挣脱他的手,慌张地把袖子拉下,遮住自己手上错的伤痕。

 “你说清楚为什么不回去!”尹承光已经有些动怒了。“难不成要我们请八人大轿,全部的人连师父师娘一起给你斟茶认错,你才肯回去吗?”

 “不是!我没有这样想!我…”尹承平着急地否认着。

 魏子纪见尹承平低着头说不出话来,怕尹承光一怒之下又给他一个巴掌,站起来对着尹承光说:“大师兄,你先别生气,小平也许不是不愿回去,可能有其它的理由吧,你让我先跟他谈谈。”

 见尹承光生气地转过头去,魏子纪才又坐回到尹承平身边:“小平,我不懂你为什么不肯回去,但你知道我们不可能留下你一个人在这,换作是你,你也不会。你知道吗?这两年来虽然你不在,可是你的房间却从来没变过。知道为什么吗?因为师娘每天都去帮你打扫。她说,就算知道你这次是真的不在了,可是心里总是很傻地期盼有一天你能回来。现在师娘这个盼望成真了,你忍心让它再次破灭吗?”

 听到师娘,尹承平方才便已经摇摆不定的眼神又更软弱了许多。

 魏子纪停了一会又说:“再说师父,你见过师父哭吗?我见过。我亲眼见到好几次师父到你的坟前…我是说那个以为是你的尸体的坟前,师父有多自责当年让你上断石崖,你知道吗?他一直在责怪自己,如果那时不要顾着面子,让事情先查清楚再说,也许你就不会送命,师父一直觉得是他害死了你。”

 连师父都这样,尹承平怎么可能无动于衷,眼眶几乎又要红了。

 魏子纪见他动摇,又继续说:“师父师娘这两年来苍老了很多,虽然他们没提,但我们都知道他们是心疼你。再说我们几个师兄弟,哪个又不是为了你的死而心伤了好长一阵子?大师兄觉得他没有尽到哥哥的责任;二师兄觉得如果当初他有阻止师父,一切就不会发生;三师兄更是自责自己居然眼睁睁见你摔下崖而无法救你…大家都在责怪自己如果能多为你尽点心,也许你就不会出事。这样,你还忍心不回去吗?”

 “别说了别说了…”尹承平已经又掉下眼泪。“你们对我够尽心了,你们为我做得够多了…”

 “那就别让我们觉得你是怨我们才不肯回去。”俞皓曼接着说下去。“子纪没说他自己,但是大家以为你死的时候,他是真的差点随你而去。”

 尹承平震惊地抬起头,看向魏子纪。而魏子纪叹了口气,转向另一边。

 “他说你怕黑又怕一个人,他不能丢下你一个人,是我劝下他的,我说自杀的人是会下地狱的,这样他反而再也见不到你,所以他才作罢。可是,这两年,师父代下来的任务,他总是抢着做最危险最辛苦的,我知道他是在想有没有人能替他结束他的生命,这样他就能去找你了。”

 “你…你干嘛要做这种事…”尹承平心痛,更气他居然这么傻。

 “幸好我没真的做,否则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。”魏子纪苦笑。“可是你总算能了解我们的痛苦了吧?痛的不是只有我一个,大家都痛啊!”“我…我…”尹承平摇着头,还是说不出要回去的话。

 劝了这么多,他却只是一脸悲伤还是不肯答应回去,俞皓曼只能说:“这样吧,小平。我们没有经历过你所经历的事,也许你真的有什么痛而不能回去,如果真是那样也算了。但是,看在师父师娘的养育之恩,还为了你的事劳心伤神了这么久,你就回去让他们看看吧,让他们知道你现在还活着,而且过得很好。到时候你真的不想留下,我们都不你,好不好?”

 轮看了其它四人一眼,尹承平只能无措地点点头。师兄们都说了这么多,他还不愿意的话,也枉为人了。

 “那好,既然你也答应了。”俞皓曼转向尹承光。“大师兄,我看今天不如就不走了,大家都累了,休息一晚明天再动身吧!”

 “也好,那我去跟掌柜说一声,顺便代清楚玉佩和小平的事。省得被说我们是盗匪,抢了他的玉佩还要拐走他的伙计。”程奇见大师兄点过头后便这么说。这趟出来不但找到尹承平,而且见他总算点头说要回去,心里一轻,就开起玩笑来。

 “去吧!话那么多!”尹承光推了他一把。虽然还是气他居然说不回去,但见弟弟脸上有了笑容,也不多说什么了。皓曼说得对,他不可能是真的不愿回去,也许是真的有什么事,反正回去后还能慢慢劝他,有什么事,到时再说吧!  M.5XXs.C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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